伍枫失眠了……准确地说,应该是一宿没睡。
当他亲眼看到自家地下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后,极度的恶心与反胃感就占据了他的心头。这种情况下别说睡觉了,一闭上双眼,不断蠕动的虫海就开始摧残他的心神。
昨夜凌晨,确定老怪物回房休息后,伍枫带着手电与小刀向着地下室出发了。
从他的房间前往地下室只需要一分钟,然而此行,伍枫却花了足足两个小时。
是因为一路上使魔与机关的阻拦?
不不……前往地下室的路径什么都没有,安全地简直异常。
本来伍枫还为此感到诧异,直到他来到地下密室前,看到大门上以魔力书写的‘慎二,你到底还是来了’的字样,他意识到他的行为根本在老怪物的预料之中。
这不可避免的带给了伍枫巨大的恐惧,然而,与接下来迎接他的画面相比,这份恐惧不值一提。
推开密室大门的瞬间,一股难以想象的腥臭迎面扑来,几乎是毫无抵抗的,伍枫开始剧烈干呕,心情压抑没吃晚餐成为他没有真正吐出来的唯一理由,好半天的适应后,伍枫面色发白地勉强忍受了下来。
随即,他听到了某种令他打心底里发寒的异响,下意识以手电筒照去,就在他的脚边,一只浑身滑溜溜,长着狰狞口器以及两只细长触角,足足有他手臂粗的丑陋怪虫正试图爬上他的大腿。
伍枫发誓他绝没有伤害这只虫子的意思,一脚将它踢开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。
“啪……”
虫子落入下方的黑暗中看不见了,摆在伍枫面前的,是一条遍布着粘液的阶梯……
看着眼前的阶梯,伍枫犹豫了,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,但他确实犹豫了,身为正常人的本能告诉他,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。
但伍枫喉咙凝噎了一下,做出了另一个决定:抬起脚步,顺着楼梯一步步向着黑暗前行。
在弄清楚樱到底在恐惧什么之前,这具身体怎么可能后退呢?
一路前行,阶梯上零散地爬行着方才的那种怪异巨虫,越往下它们的数量越多,在伍枫经过的时候,它们全都受到刺激般向他扑来。
伍枫的身手一般,使用了强化魔术后闪躲地勉勉强强,一些来不及躲避的他就用手中的小刀将之弹开,汁液四溅的同时,掉落的尸体又会引起下方的某种异响。
就这样一路前行,他终于走完了最后一个阶梯。
左右看了看,密室里空空一片,什么也没有。
伍枫奇怪地晃了晃手电筒,偶然间注意到,某出的地面是不是在……蠕动?
仔细观察,原来那不是地面啊,而是一堆怪虫在争抢着他方才杀掉的怪虫尸体……
唉?等等,地面?怪虫?
腿部忽然传来诡异的瘙痒,伍枫僵硬地低头看去,自己的整条小腿,已经完全没入了‘地面’之中,……
他终于反应过来脚下的是什么东西了,这哪里是什么地面,分明是数以万计的怪虫组成的虫池啊!
——不断蠕动着的,彼此吞噬着的,散发着腐败与腥臭的,完全由“虫”这种东西组成的巨池。
一股渗人的惊悚感直入脊髓,伍枫哆嗦着拔出双腿逃一般跑出密室,意识到周围的环境后,在这里多待一秒,多一次呼吸他都觉得恶寒。
到底得有多变态才会在地下室里养这么多虫子啊!这种恶心的事情,用老怪物形容他的祖父都算在夸他吧?
随后的一个多小时,伍枫只做了一件事情,洗澡,不落下身体每个角落的洗澡,身为一个男生,这绝对是他洗过最长时间的澡。
这很正常,在那种环境中待过,无论是谁,都会是这种反应吧?
将衣服鞋子等全都一股脑扔掉,反复清洗了身体十多遍后,伍枫勉强好受了一点,赤着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关上房门,换好衣服,看着镜子中自己苍白的面色,伍枫忽然意识到,自己空有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思想,在这个魔术横行的世界中,他只是个普通人。
同样会害怕,同样会惊恐。
甚至于在家中的老怪物面前,他只能做一些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伪装。
伍枫又回想起老怪物的话,那个地下室,与樱有关吗?他一个成年人面对那个地方尚不能平静,难道这就是樱如此恐惧的原因?
可是,若真是这样,他又该做什么呢?他又能做什么呢?
单单一个虫池就将他吓成这个样子,而老怪物的可怕程度,与虫池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。
回想起来,樱从远坂家过继到间桐家,绝不是老怪物想要一个孙女那么简单,他绝对另有目的。
而这些天他对樱的帮助,无异于对老怪物计划的破坏……如果伍枫敢再进一步的话,老怪物绝不会顾及什么血缘之情,伍枫不敢想象他会对自己做什么。
他忽然明白昨天下午老怪物说的那句“额外准备”与“可能用的上,可能用不上”是什么意思了,这既是对他的怀疑,也是警告——
“让樱害怕的东西我多准备了一份,你想要试试吗?”
会死!再这样下去,自己会死!甚至……生不如死!
伍枫终于清醒过来,这个世界很危险,他对妹妹的承诺,仅仅靠肤浅的关心与爱护根本没办法实现。
必须……要抱有豁出性命的觉悟才行。
做不到的话,就放弃那不切实际的承诺,悬崖勒马明哲保身吧。
可是……说得冠冕堂皇,不就是贪生怕死对妹妹的遭遇视而不见吗??!!
伍枫面临着一个选择,人生的分岔路口上,他看到了两种未来。
一条路上,他看到了自己的勇气与担当,看到了以鲜血书写的,纵使身死依然无法掩盖的,名为‘守护’的荣光。
另一条路上他没有看到自己,那里只有一个提线木偶般的东西,从诞生到报废,一直处在老怪物的任意摆布中。
伍枫愣住了,这种选择……似乎一点都不难?
所有的犹豫徘徊一下子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勇气与信念。
原来,根本就没有什么选择,从他答应了樱要守护她的那一刻起,他就只能一路走到底。
恐惧可能会压垮一个人,但也有可能激发出一个人真正的自我。
什么都不怕的人面对危险时的冲锋不过是蛮横罢了,唯有一个背负恐惧的人,每分每秒都清楚的认知到自己会死的人,依然表现出不逊于前者的强悍,这才是真正的勇敢。
次日清晨,伍枫一脸疲惫地走出了房间,昨夜他一宿没睡,不过,如果仅仅将这归于恐惧,就未免太小看他了。
他感激这份恐惧,因为这份恐惧赋予了他清醒,整整一夜的自我问责,老怪物的胁迫,虫池的惊悚,以及樱甜美的微笑,反反复复在他脑中徘徊。
不存在什么选择,他只是用这些来坚定决心,给予他舍生忘死的英勇。
走进浴室狠狠洗了把脸,遮掩了一夜没睡的倦容,伍枫步入小院中,老怪物好似等待他一般坐在那闭目养神。
“慎二,今天怎么起这么早?”
好似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打着招呼,伍枫明白,这是老怪物给他的最后通牒——
看在你是我孙子的份上,无论你是真的有问题还是性情大变,只要你愿意装傻,我都概不追究。
然而,伍枫不需要。
来到老怪物身边,伍枫郑重地问道:“爷爷,樱过继到我们家,到底是为了什么?您每天在地下室的工作,可以告诉我吗?”
老怪物身形微顿,没有回答,转过身,恐怖的眼眶就这样平静地看着他。
伍枫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,片刻后,老怪物笑了,笑得无比难听与阴冷。
他徐徐说道:“樱的过继,自然是为了继承间桐家的魔术了,只可惜樱本身‘虚’的魔术属性与间桐家‘水’的魔术属性不相符,因此需要一定的改造……至于改造的方法,慎二,你听说过刻印虫吗?”
十分钟后,伍枫面色难看地离开了小院,见识了昨夜的虫池后他已经有所准备,然而事实依然让他心颤不已……令刻印虫爬满全身,从身体的各处植入体内,任由其在体内到处爬行,以人的身体作为虫子们的温床……
这是怎样残忍的酷刑啊!
樱一直在恐惧的,就是这种东西吗?
伍枫面色难看地走过间桐家的回廊,来到远坂樱的门前,推门的手抬了放放了抬,最终他叹了口气,还是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妹妹。
“咯吱……”
房门却在这时打开了,抬起头来,看到的是小女孩精致的面容。
此时的远坂樱换上了昨天刚买的漂亮衣裙,黑色的发髻梳理地精心雅致,可爱的脸颊上带着调皮的微笑,看不出一点昨日的恐慌。
看到门外的伍枫,远坂樱微微愣了一下,随后她欣喜地笑道:“哥,今天我心情不错,陪我出去玩好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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